逃亡皇宫(1 / 1)

初春的早晨还很冷,但摊贩的叫卖将这一切都变得热气蒸腾。

温如景如脱笼小鸟拼尽力气飞向自由,将困住自己的侯府远远抛在身后。

她边跑边看,发现这与自己生活二十年的都城并无二致。孩童天真活泼,百姓为生活奔劳,只有她仓皇紧张,格格不入。

这场梦,太逼真了。

温如景心不在焉,鬼使神差地跑进一条巷子,一头撞进豆沙包甜糯的香气中。

她恍然回神,轻轻嗅嗅,其中分明还有一股肉饼的油脂香,勾引腹中馋虫,蠢蠢欲动。

“客官,刚出炉的肉饼,来一个吧!”

温如景偏过头去,一身粗布短衣的小二弯腰迎客,笑容亲切热烈,叫人难以拒绝。

他肩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旧巾上绣着“广福楼”的字样,正是自己极爱的酒楼。

温如景停下脚步。

“原来你们还做早点生意?”

小二笑意不减:“嗨,客官不常来吧?咱广福楼早点可出名着呢!蒸笼点心,各色粥饼,应有尽有!您来点什么?”

许是生死交替太过煎熬,温如景本已逐渐变得麻木,但此时冒着喷香热气,油汪汪的肉饼摆到眼前,腹中忽然一阵空虚,不由自主就咽了口唾沫。

蒸笼猛地掀开,豆沙包的蒸汽氤氲中,她竟找到一点朦胧的活着的真实。

可越是如此,她越是心惊。

这样细致的感触……自己真的是做梦吗?

“客官里边请!”小二路过温如景,继续笑脸迎客。“客官里边请!您来点什么?馒头肉饼豆沙包啦,玉桂粥百合粥红豆粥……应有尽有!”

这场梦,的确应有尽有。

温如景回过神,捏紧拳头,指甲刺得掌心生疼,但远远比不上金簪刺破脖颈的痛,以及国破家亡,凌迟受辱的痛。

她撇下广福楼,顶着清冷的晨风冲向宫门,头也不回。

安定侯府本坐落在勋贵聚集的城西,离宫门并不远。但刚刚“重生”体力不佳,等温如景穿街过巷跑到宫门口,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

早朝早散了,来往车驾稀少,宫门把守森严,温如景自知现在身份尴尬,也没打算硬闯,便在路边柳堤寻了处大石,稍作休息,若有缘等到个熟人,好把自己捎带进去。

可守株待兔半天也不见兔子来,倒是等来宫门守卫频频瞪眼,难免有些心焦。硬着头皮又等片刻,奈何天公不作美,不赐有缘人,倒有个不耐烦的黑脸禁卫,正朝自己走来。

温如景心头一紧,掉头正要走,眼前忽然一亮。

有缘人这不就来了!

成王前些日子接了礼部差事,送图兰国使团归国,今日奉命入宫回奏,路上正思考着如何奏对,眼前猛然蹿出个身影,吓了他一跳,定睛看去,竟是个熟人。

“成王殿下,别来无恙。这一向可好?”

成王一愣,想起眼前女子身份,忙回了一礼。

“原来是安定侯夫人……”

疑问还没说出口,成王眼角瞥到带着一脸疑惑默默退回的禁卫,更加迷惑。

“夫人是来寻侯爷么?侯爷今日不曾上朝。”

废话!那死狗哪天上过朝!他也配列位朝班?

温如景心中腹诽,面上依旧笑意温柔。

“不是,是公主殿下有急事,托我进宫转告皇后娘娘。”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成王脸色怪异了一瞬,“哦,那夫人为何还不进宫呢?”

“不巧,我走得急,忘了带令牌,烦劳成王殿下,带我一同进去。”

成王脸色更加怪异,“这……可即便过了这道门,里面也是重重盘查,没有令牌,夫人还是进不去内宫啊。”

“……”

温如景真想飞起一脚将其踹死再埋进河里当花肥。

怎么以前也没见他这么婆婆妈妈!

“成王殿下不必担心,”温如景咬牙切齿,勉强含笑,“公主殿下自有办法,能叫我进内宫里去。”

“啊,公主殿下啊……”成王一脸恍然大悟,如释重负笑道:“那好吧,夫人请随我一同进去吧。”

果然,庆宁公主凶名在外,就是好用。

温如景温柔又感激地点点头,缀在成王身后无限悲伤地往前走,默默思索着,自己这碎了一地的名声该如何挽救。

眼看宫门近在咫尺,禁卫甚至已经向成王见礼,查验腰牌,街尾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温如景回头一看,见一抹熟悉身影从拐过街角,心中一惊,连忙趁众人不注意,低头混进成王侍从,借着马车遮挡,贴着宫墙溜到了河堤,逃之夭夭了。

骏马直奔宫门而来,一声嘶鸣停在成王车驾后面,一袭黑袍的林观憬从马背跃下,垂眸向成王行礼。

马车上,素白皓婉撩开车帘,雪青色的倩影施施然下车。

阳光透过柳枝倾泻下金光,她衣衫上绣的银雀流光溢彩,与耳畔珍珠相得益彰,映照美人醉人容光。

成王主动迎上前,笑道:“几日不见,庆宁妹妹风姿越发出众了!”

那美人微微一笑,轻启朱唇。“成王哥哥又拿我打趣了。”

庆宁妹妹。

成王哥哥。

温如景躲在大石后,按住腹部,几欲作呕:这都什么见鬼的称呼!

自己与小皇帝意图削藩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因此和宗亲撕破脸。

成王表面恭顺,实则拉帮结派,辽王更是连表面平静都装不下去,皇帝一病,他立刻造反了!

你死我活罢了,什么哥哥妹妹!演给谁看呢!

温如景撇撇嘴,忽然觉得早上那肉饼实在过于油腻,即便只闻没吃,眼下也特别想吐。

她咬牙薅住地上的嫩草,强忍下恶心。

看来眼下想要入宫找皇帝是没戏了,此地实在不宜久留,还是先找一处僻静地方好好思量,再做打算吧。

晨风吹拂柳枝,林观憬忽有所觉,瞥了一眼河堤,却说不出究竟哪里奇怪。

“怎么了?”

公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杨柳抽新枝,河堤开春花,嫩草如茵,细细摇摆。

卖字画的老翁倚靠河边一块大石支了个小摊,对着新柳慢慢研磨,要画一副新作。

公主收回目光,有些不解:“哪里不对?”

“没有。”林观憬的目光悄悄落在公主华美的裙摆,摇头道:“昨夜下了雨,公主……”

他抬头,见公主秀眉蹙起,声音忽然低下去,只有自己能听见。

“小心粘泥。”

公主皱眉,对他奇怪的话不置可否,领先跨过宫门,毫不在意裙摆蹭到一点新泥。

林观憬观之,脚步一顿。

公主更觉奇怪:“快走吧,说不定她已经进去了!要赶在她见到皇后前拦住她才是!”

林观憬垂眸,默默跟上。

“是,微臣知道了。”

宫门外,老翁有些好笑地看着藏在桌板下面的女子。

“姑娘在躲何人?要是什么达官贵人,老朽可是帮不起的。”

温如景讪笑着拿下盖在头顶的画,是一副浓淡相宜的山水画。画中山峰高峻奇险,一水蜿蜒,扁舟老翁独钓,一雁过空无痕。

“好笔法,好意境!”温如景赞了一句,“您这笔意风流,栩栩如生,必是不可多得的传世佳作!”

“姑娘好眼力!这是老朽近来最满意的一副。”老翁笑着摊开手,“作价三两,承蒙惠顾。”

温如景笑容一僵。

三两!眼下三个铜板都没有!

看着横在画纸中间的一条大口子,温如景自知理亏,讪笑一声,摘下浑身几件零碎首饰,全部堆在老翁身前的桌板上,深感愧疚地又一次逃之夭夭了。

“下次我一定还您!”

老翁看着跑远的女子,摇头微微一笑。不多时,卖水果的阿婆也支好了小摊。

“哟,有一阵子不见了,您老今日来卖画啦!”

“在家养病,越养越病,今日天气不错,可不就出来了。”

老翁抚着胡须呵呵笑着,“哎,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就遇到个有意思的小娃娃,老头子我一下子病就好了!”

“哟!那么厉害的娃娃?谁啊?”

“认识,也不认识。哈哈哈。”老翁打了个哑谜,笑得十分开怀。

阿婆不明就里,跟着干笑两声,忽然看到案上寥寥几件寒酸首饰和破了口子的画,惊叫出声。

“呀!这是怎么了!您老叫人给抢了?!”

“这是那小娃押的,我还等她来呢!”老翁乐呵呵坐下,眯起眼感受头顶的春风。

春意撩人呐!

相比之下,温如景可就不那么春风得意了。

龙光气候湿润,春雨润物无声。

温如景思来想去,最后循着记忆摸到了护国寺,刚踏入廊檐,一场阵雨瞬息而至。

寺中钟声空灵悠长,殿中经声庄严肃穆,温如景隔着庭院对着大雄宝殿遥遥拜了一拜。

“借宝地暂歇,叨扰佛祖,阿弥陀佛。”

又一声钟声响起,似是佛祖无声应允。

虽死犹生,但她也是众生。

这一刻,她忽然无比感谢先祖吾皇,修建护国寺,又无比感谢我佛慈悲,愿渡世间一切苦厄 。

她顺着回廊拐去禅房。

生死辗转,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真是难得。

一口气松下来,她才觉十分疲惫,便靠着廊柱慢慢坐下。

雨幕如织,敲打院树庭花,池塘莲叶,滴滴答答。虫鸣单薄,伴着经声,一声一声,好像是有人自极高远处呼唤她,问她苦海无边,何不早回头。

她心想,我国仇家恨未报,屠刀难放,如何回头?这苦海我愿承受,我不回头。

她自嘲笑笑,只是可惜佛祖愿普度众生,众生却不肯放过自己。

一语成谶。

梦中浮沉,一时如入火海,一时又坠入寒窟,无边腥风血雨,归路难寻。

她于梦中抬头,不见青天,只觉雨滴都汇成了鲜血,她又回到了那个凌迟惨死的夜。

辽王将棺椁钉死,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奉天殿冲天的火光。

她宁愿被诬陷谋害皇帝也不愿降,她的亲弟弟,大魏的皇帝,又岂是坐看江山易主,苟且偷生之辈。

只是,太痛了!

太痛了!

她猛然惊醒。

雨已停歇,日已西斜,经声隐约,叫醒她的,又是一声钟声。

寺中扫地老僧端来一碗素面放在她手边,她道了谢,老僧笑而不语,口宣佛号,转身离开。

素面盛在粗瓷碗里,仍然温热,面上浮着三两根寡淡的青菜,却莫名勾人食欲。

道了声阿弥陀佛,她端起碗认真吃完。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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