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出(1 / 1)

余稚龄笑了笑,并没有马上接话,也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她就像是在随口聊天,只是顺道说到了这里罢了。

汤浴的时间让人舒适,但在早晨的时间里,余稚龄并不会浪费许多光阴在这上面,她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像往常一样,询问姜宜桦是否需要些什么东西。

姜宜桦往常总会要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这次却一反常态,笑向余稚龄:“不必费这份心思,若真能有什么长久的打发无聊的时光,寻一个给我倒是不存。”

何种东西会长久的带来欢愉与嬉笑呢?

余稚龄头脑中立刻浮现的,是在街市上见过的,蹦蹦跳跳的小娃娃。

她转而一想,说道:“我抱个孩子给你来吧,她会说话,更会闹人。”

余稚龄原本想着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姜宜桦却认了真:“若真的可以,那倒是很不错的。”

余稚龄眨了眨眼睛,神思在瞬间里飞快的流转:“你若真的想养一个,咱们便商议商议。看是想养个那么小的,还是稍微大一点的。”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小孩子的身高。

姜宜桦一笑:“突然说起来,我还真没想过这些细节。”

余稚龄点了点头:“养孩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真的抱过来了,咱们就要对他负起责任。”

姜宜桦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这是自然。我从前只是喜爱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从未想过这期间的事情。”

她顿了顿又说道:“等我再考虑考虑吧,况且如今在皇宫里,也不能说随随便便就抱一个来。”

余稚龄应了一句,道:“确是如此。”

她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好,走出宫的时候正好是上早朝的时节,她倒也并不是非要避开那些无谓的人们,只是觉得他们乌泱泱的一群,吵的人很是头疼。

况且她进宫来总要有个理由,无缘无故的,又要应对一连番的猜疑。

值守的侍卫长曾跟着余稚龄在北疆征战,这会儿见她出来,自然是早早等候,免不了上前请安问询。

“家中高堂可还好?”余稚龄示意他免了礼仪,这样问道。

“好些了,好些了。”侍卫长连连说道:“多亏了肴相派人送去的药剂,真的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说这话已然牵动了他的思绪,他脸上的神情,对余稚龄的感激显而易见。

早起的阳光照过来,迫使余稚龄眯起了双眼:“家里还在五两口两边住着吗?”

侍卫长一愣,没想到余稚龄还能精准的说出他家中的信息,连连点头道:“多亏肴相的安排……”

余稚龄含笑着打断了他:“我并没有出力,自己出工挣的银两,你用不着什么都来感谢我。”

余稚龄缓缓的抬起头,像是在看向五两口的方向:“五两口也挺好的,虽然离中央街巷远了些,但也能避免些不必要的祸事。”

“最近的时候京城也不太安稳,若是像你这样有些身手的,遇上了也不觉得如何,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呢?”她就像是完全没有指向一般,只是由此生发出了感慨:“可怜了那些无辜的人。”

余稚龄很明白如何在适当的时候出言提醒,也知道如何若无其事的掩盖这份用意:“这人来的有些时候了?”

顺着余稚龄的话语,才看见站立在远处的那个人。

宫门前的位置总是宽敞,一条沙土铺成的道路,只有他一个人。

并不高挑的身姿,深色调为主的衣裳,束身绑腿干净利落,体现着他极好的身手。只是绑带上面的深红色,透露的是时间的积淀,不由得惹人去探索,那到底是陈旧的布料,还是积淀的鲜血。

然而余稚龄的目光穿透这些,只看向他交叠在身后的两把长剑。

孤独冷傲的剑客,身后的剑上承载了太多要去偿还的情感,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压弯了他的脊梁。

侍卫长应了一声,道:“在那里站着有些时候了,也不知道是过来做什么的。”

余稚龄没有再去理会,径自走向了等候在那里的玄将。

“你答应了魏萱安的请求。”玄将开门见山的说道。

垂至腰间的长发顺着风扬起了些微的弧度,高耸的发髻下,左右斜插的六根发簪,在她前进的脚步里,一丝未动。

她在距离玄将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来,拖拽在地的裙摆这会儿似乎才是真真的落在地上,可那似乎又只是一种错觉,就像是她浓妆下的表情,已经很久不能被外人分辨了。

“难道你不会答应她吗?”伴随着她说话声响起的,是由她腰间悬挂的穗禾株发出的一阵收稻米的声响,那种声响很小,以至于若不是伸手绝妙之人,断不会有所觉察。

玄将没有去回答余稚龄的问题,其实也实在没有什么必要去回答,毕竟他这会儿来到这里,就已经证明了某些选择。

“魏国公早晚会觉察这件事情,她在国公府不能久住。”玄将的点明更像是在寻求余稚龄的一个保证。

“你想要去哪里?”余稚龄漂亮的杏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她仔细观察着对方面容上的神情,即使那张脸已经被深刻的刀疤,割裂了痕迹。

“皇宫。”孤傲的背刀侠客,为这两个字赌上了毕生的一切。

余稚龄轻笑,青蓝色的长裙在她身后拖出圆弧状的长裙摆,宽大的衣袖与背襟的图案相连,是尾端缠绕的三只银蛇,此时的它们正顺着余稚龄手臂的动作昂起头颅,丝丝的吐着信子,如电般觊觎着玄将。

掌管弥彰的年轻姑娘,周身的气场已然全开,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所有的一切为她臣服,没有能逃脱她掌控的事物:“你很直接,但我要看到这份请求的筹码。”

她这样说着,朱红色的指甲张开,两颗圆润亮泽的珍珠,正躺在她的手心。

“你没有送给国公夫人。”玄将了然,对此早有了判断。

余稚龄的唇角闪过一丝叵测的笑意:“怎么能这么说呢?给国公夫人的东西还没有送出去,这两个小家伙。”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挑弄着在掌心滚动的珍珠:“国公夫人见了一定会喜爱的。”

目光斜落在玄将的脸上,稳固自若的背刀客在听到这样的话语时,脸颊两侧的肌肉如同痉挛一般,不受控制的抽动。

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情,逃不出余稚龄敏锐的捕捉,她看着玄将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握住了剑柄。

在她发髻间作装饰的假面蛇,依旧顺从着她的思绪,未有任何动作。

站在对边的玄将,在意识回拢间,放松了手指。

“我会断绝和魏国公府的关系,不再为魏国公和四皇子做事。如果事成了,我会带她离开京城。”玄将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

“他还是这样的聪明。”余稚龄看着玄将的背影,和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旁的郑铎说道。

“这样聪明的人,幺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郑铎按照往常对余稚龄的理解,说出了应该有的判断。

“杀了他?”余稚龄饶有趣味的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而后笑道:“现在并不是好的时机,魏国公和四皇子都依仗着他,若是这人突然死了,必然会引起极大的波动。”

“况且想要将他一击即中,也需要耗费不少功力,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有这样一个制衡他的办法,也是不错的。”

“中州教的人,并没有放弃追查他。”马车行驶进了喧闹的街市,郑铎压低了声音说道。

余稚龄轻笑道:“没想到乌邺还是个如此执着的人。”

“他自己背叛了教派不说,还将人家灭了门,就是掌门的乌邺,也被他打成了重伤。怎么说也是有些名声的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毕竟是旁人的事情,郑铎说起来多少有些漫不经心,但他越想越觉得气愤,觉得这事若是落在自己身上,一定要不遗余力去报仇。

余稚龄笑言道:“别为人家的事情去操心了……”

她的话音未落,马车的窗棂以极短极快的速度发出’啪哒’一声,有人为躲避什么跳进了马车,余稚龄不动声色的冷了眼眉,心里面庆幸到底没再乘坐自己的那一辆,不然幻化出来的马车被外人撞破,她又少不得要去编些瞎话,才能糊弄过去。

郑铎已经将那人抓住,一把拽下对方的面罩便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这里来?”

余稚龄看着他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心想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一个暗卫为了活命,好巧不巧撞进了她的马车,看来她最近周身的气焰,是越加温和了。

然而下一秒,更令余稚龄震惊的事情出现了,被郑铎抓住的暗卫,极其坦诚的说道:“我是启润殿下安排京城的暗卫,他安排我过来偷万国令,结果还没到手,就别人发现,一路逃窜才到了这里。”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审问暗卫最顺利的一次了。

接下来就是一惯有的求饶,余稚龄挥挥手示意赶马的车夫,往人多的街市驶去,以方便躲开紧随而来的追查。

“那些人我已经甩开了。”被抓捕的暗卫抬起眼眸向余稚龄说道。

余稚龄笑了笑,道:“你躲开了,我却不想要惹这份麻烦,且告诉我万国令是什么东西,到哪里去找,我就放你回去。”

郑铎扣在暗卫脖子上的双手,在余稚龄的话语中,紧了又紧。

那暗卫连连摆手,示意郑铎放过来:“好姑娘。”他跪在地上央求着:“我并不是什么经受过训练的暗侍卫,到这里来也不过是为了讨份生活。”

余稚龄摆弄着挂在腰间的流苏,看也不看那个人:“你的身手很好……”

“我原来是中州教的。”那人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实情:“教派被灭了门,我也就去别的地方谋生了。恰逢赶上启润殿下的招募,才去了祈安汕。”

“我真的只是为了钱,没想过那么多……”

“回答我的问题。”余稚龄不耐烦听他啰啰嗦嗦个没完,冷言打断了他。

“我只听说万国令能激发什么万金册,那东西一出来,就能有千军万马……”

郑铎闻言,忽而抬起头,看向余稚龄的眼神变了又变。

余稚龄依旧很平静,就像是他所说的话,与自己完全无关似的。

“东西在哪里?”

“在翡翠楼,不过听说好像好像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很好。”余稚龄蹲下身,伸手在那人的后脖颈上抹了一把:“这东西对你并没有害处,只是发病时抽搐的征兆会比较吓人。”

“你回去就和启润说没完成任务,他见你没用,便不会再理睬你,过不了几天,这东西会自己消散的。”余稚龄当然不会将每一处的情景都为他设定好,能不能活下去,如何活下去,那都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那人尚有些愣怔,余稚龄伸出手指在他眼前一横,“你记住了,不要和他提起遇上过我。”

经久走在江湖上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余稚龄手势的含义,连连点头,随后便逃也似得离开了。

郑铎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着双手:“幺姑,那万国令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余稚龄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就去弥彰配合宋颍川,尽快查明万国令的来头和出处。”

郑铎应了一声,马车在弥彰的门前停了,又载着余稚龄驶向了如意坊。

听说了此事的落寒酥,露出了不无惊讶的表情。

余稚龄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方才说道:“是不是很有趣?我竟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就是小姐您这几年藏得太紧了,如今赤炳稔铜被四皇子带了回来,那些人不免心中还是惦记万钧策,没什么线索,就只能放出个假的消息了。”洛寒酥弯弯的眉眼笑起来,她总是能切身的为余稚龄分析问题。

“他们想用虚假换取真实。”余稚龄摆弄着手中的茶杯,冷冷地说道。

“可你想要将手中的真实交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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