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踏进院中,王姑娘的侍女瞥见惊喜地说:
“张大人,您回来啦!”
王姑娘回眸望来,嫣然一笑也迎了上来。
“王姑娘,你今日怎会来此?”张遮奇道。
我家小姐寻得一株奇梅,专门拿来此处摆放,张大人可觉得好看?小丫鬟声音清脆若银铃。
张遮老实点头,“很好看。”
王姑娘见他喜欢,言笑晏晏,娇若春桃。
纪殊同崩溃扶额,旁边的人儿缄默不语,一张兀自带着泪痕的小脸已然彻底垮了下来。
王姑娘察觉气氛有些凝滞,
好奇地盯着跟在张遮身后明眸皓齿、灼若芙蕖的姜雪宁。
“张大人,这几位是……?”
“是在下在京城时结识的几位好友,刚从成都而来。
宜州的纪大公子、小公子,还有姜姑娘。”
“纪兄,……这位是孜州知府家的千金王姑娘。”
张遮差点脱口唤“雪宁”,忽觉当着外人如此称呼似是不妥,便咽了回去。
“小女子幼舟,见过各位。”王姑娘端庄地福了福。
姜雪宁看上去脸色惨白,困乏得厉害,张遮担心她身子,不欲再与王幼舟多寒暄,拱拱手,径直带几人往后面卧房走去。
突然,“喵呜”一声,一道雪白的身影从树上轻盈跃下。
一只浑身雪白,眼眸翡翠般晶莹剔透的猫咪优雅地踱着步,朝着几人走来,毛茸茸的尾巴如同长长的飘带在空中摇曳,眼神好奇中透着狡黠。
“双鲤~过来”,张遮极是宠溺地轻声唤道。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双鲤啊,
小两口情信中唯一的主角啊……
纪殊同心中嘀咕。
这猫小跑几步,一跃而起跳进张遮的怀抱,眯着眼睛爬上张遮的肩头,用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脸颊上蹭着,
张遮温柔地搂住放肆撒娇的小奶猫。
一贯表情寡淡,冷冽肃然的他,居然嘴角轻轻上扬,清俊的眉眼弯弯,笑容中满是温柔,
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毛绒绒的小爪。
姜雪宁看得有些呆了,心道,这人总是对谁也难得有个笑脸,
可是每次笑起来却又都那样好看。
她遐思翻飞,
日后娶妻生子的那个张遮,是不是也会像这般,搂住自己的妻子,抱着奶乎乎的孩子疼爱宠溺着。
不知怎得,她突然鼻尖一酸红了眼睛,
赶紧低头看着脚尖,生怕他人读了她的想法去。
双鲤蜷在张遮肩头,张大嘴巴打一个哈欠。见纪殊同的手伸来要摸自己,立刻怒目圆瞪,龇牙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气鼓鼓的样子,可真像姜雪宁!
突然,双鲤闪电般跳下,悄然走到姜雪宁身边闻了闻,弓起毛茸茸的背,围着她的裙裾绕来绕去,然后冷不丁贴了上去,亲密地蹭了又蹭。
姜雪宁心底柔软一片,蹲下身来,温柔地抚摸着双鲤,双鲤心满意足地躺倒,尾巴微微颤抖,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张遮讶然,
“双鲤喜欢你。
这小家伙惯来傲娇,平日里可从不愿让任何人碰。”
“那定是雪宁姑娘与张兄气息十分相近,双鲤都喜欢。”
纪殊同故意打趣,
姜雪宁脸颊绯红,明媚娇艳,张遮有些挪不开眼。
此时,王姑娘带来的一个小丫鬟过来探头探脑,
“张大人,小姐带了她给您亲手做的茶点,想邀您一会儿忙定了去一起吃,她便在院中候着。”
“多谢你家姑娘,张某……”张遮拱手,
纪殊同生怕他再愣头愣脑不经意间说出些不中听的,
赶紧打断,
“张兄,不如先安顿好雪宁姑娘,我带了宜州好茶,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院中茶叙,可好?”
“如此甚好!”
姜雪宁方才的好心情尽失,一时间心烦意乱,
步履不停,气冲冲往不远处的房间走去。
“雪宁……”
张遮见她走得飞快,有些着急,追上前几步扯住她的衣袂,
姜雪宁脚步滞了滞,冷冷道,
“张大人,不要跟着我了。”
张遮忽然听她喊“张大人”,愣了半响没反应过来,
“我是想说,你……你走错了,那边是库房。”
张遮忐忑。
姜雪宁小脸涨红,跺脚转身,想想又气闷不过,回身漠然道,
“张大人别在这耽搁时间了,王姑娘出入你的居所那般自然,定是平日里常来常往的至交好友。
快去相陪千万别怠慢了。”
张遮心里陡地一窒,此刻方知是这事让她不快了这许久,
“雪宁,那王姑娘是当地知府家的千金,她父亲于家中宴请时见过几次,但我与她并不熟识。
清冷的眸子飘上一层暖色,凝视着她。
“有回我去知府大人家中赴宴,途中偶然救下了双鲤。实在无处安放,只好抱着去了,谁知那王姑娘一见之下便极是喜爱双鲤,是以之后便常带些吃食来看它,我也不好阻拦着。
不过双鲤好像不怎么亲人。”
一听就是那姑娘的借口,只是这傻子不明白。
姜雪宁脸色稍霁,想象着张遮怀抱一只猫去赴宴的场景,哑然失笑。
“那这位王姑娘,今日怎带的是给你的吃食,还那般随随便便就进了后院”,她不依不饶。
“我也不知今日她为何给我带了吃食,
不过这后院任谁都可以随便进的”,张遮认认真真解释。
原来,孜州穷困,驿站地方小,客来客往频繁,货品文书堆积如山。
日常他这宅邸,与其说是驿丞宅,倒不如说是驿站公用之所。
他上任之后,将本就不大的宅子,硬生生辟出了传递文书的批单室、库房、伙房。
除了后院最里面有间稍大些的卧房自己一室二用做了书房和就寝之处。
是以,除了那间卧房,这宅邸平日里谁都能随意出入,张遮早已习以为常。
两人正说着,两个驿卒挑着一担巨大的货物进了张遮的宅院,还不忘跟张遮打了声招呼,两人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几个人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取了文书又转身出去。
姜雪宁心中疑虑渐渐冰消雪融,
她看着眼前这人谨慎小意地盯住自己,又觉好笑。
扬起一张明媚的小脸问道:
“那我住哪里?”
“你便住我房间,我房间大些、舒适些,还可以在屋内沐浴。”
张遮想也没想便说。
姜雪宁愣住,一瞬间脸红心跳。
她听话地跟着张遮进了房间,被安顿好在榻上坐下,
看着张遮忙进忙出,拿了行李,又嘱咐了棠儿在何处沐浴备水,
一颗心砰砰乱跳。
他的房间陈设很是简单,榻上铺着刚换上的崭新被褥,书桌有个匣子颇为显眼。
自己送的那枚羊脂玉就静静躺在书桌上,压住一叠纸笺,比上回看光泽了许多。
张遮走进房间,一眼便瞧见姜雪宁背靠雕窗低头翻看自己写的字,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映照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双鲤不知何时跑进卧房,躺在桌上慵懒地伸展着四肢,翻出那张粉粉的肚皮,悠闲地打着哈欠。
张遮突然希望时间在这一刻走得慢些,好让他仔细留住这无比美好的一瞬。
“雪宁”
姜雪宁突然听张遮唤自己,抬头望来,正想起身,
听得他低声说,
“别动……”
见他手撑着桌角,俯下身往自己这边靠来,越来越近,
姜雪宁两片红云倏得飞上面颊,带着一分欲说还休的羞怯,使人怦然。
两人贴得近极,近到一侧头间便能吻上,
她不由自主想起在泽山的那个夜晚,
条件反射地闭紧双眼,长长的睫毛仿若惊惧的蝴蝶,急速扑扇着。
张遮愣住,忽然能听见自己鼓噪无比的心跳。
半晌,没再听见任何动静,姜雪宁睁开眼,正正对上那双清冽中隐隐掩藏着克制的眼眸,一时间两人均是手足无措起来。
僵了片刻张遮回过神,赶紧低敛下眸光,避开眼前那灿然的星光水眸。微微探身,轻轻伸出手去,将她披散在身后的秀发细心地拢起,归到身前。
“小心些……双鲤调皮得紧,方才爪子正勾住你头发嬉闹,
我怕你陡然站起来,会扯得生疼。”
此时,棠儿站在门口说,“小姐,水烧好了,现在可要沐浴?”
“我去沐浴”,姜雪宁倏地站起身,
张遮有几分难为情的尴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