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张大大站在钟楼底下，远远看到满是怪物的街道上，三个突兀的“人形”生物走了过来。
他看了看手表——那是在代表着“副本开始”的浓雾散去后自动出现在他们手上的。
“正好两个小时，很准时嘛。”
他们之前约定分组在城市里查探线索，以两小时为限，重回钟楼下集合。
“……阿平怎么了？被污染了？”小小注意到跟在廖成夏和四七身后的阿平。
虽说这孩子本来就呆呆傻傻又怂怂的，但怎么分开了两个小时后，看着更奇怪了？
——这一脸“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四七揉了揉眉心，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露出了微妙的意味。
“不，他好好的……我是说，不怪他。”
阿平这副恍惚的样子，还这真不能怪他。
但既然不是被污染，他们就不用担心了，张大大率先开口。
“我们大致扫了一下，整个城市分为住宅区、商业区和工业区，我们刚刚在街道深处找到了商业区的‘分区规则’，让汤姆抄录了一份下来，要分享一下吗？”
廖成夏想了想，谦虚道，“我们这边都是新人，而且没找到什么规则，大概也没什么有用线索，让我们先分享吧，之后有什么问题，请你们补充？”
张大大没什么意见，于是廖成夏清了清嗓子，开始开口。
结果第一句话就把在场所有人惊了。
“刚刚我和店里的店主和雇员们打听了一下……”
小小打断她，“等等，你们找到‘人类’了？”
刚刚他们把这个不大的海滨城市扫了一遍，虽然没有走遍角角落落，但大街小巷都看了几眼，除了他们之外，压根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作“人类”的生物。
“没有啊，你们找到了？”廖成夏反问。
“……那你说的‘店主和雇员们’……”
“就是店里看门的和柜台后的啊……”廖成夏看上去对她的问话还有些疑惑，“你们没见到吗？难道你们路过的时候店员都出去了？”
张大大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你‘打听’和‘沟通’的对象……是那些……怪物？”
廖成夏点头，但纠正了他的措辞，“是这个城市的‘生活者’。”
杰瑞，就是那个男病友，倒吸一口凉气，战战兢兢地看向廖成夏：“生、生活者？他们不是怪物吗！！”
“这冲突吗？”廖成夏歪了歪头，“钟楼下的总规则上，第一条不就说了吗？‘人类即是怪物，怪物即是人类’；第二条也写了，他们是这座城市的‘生活者’，虽然不知道所谓‘金钱的仆从’和‘时间的宠儿’是什么，但前半句的意思不就是在这里的都是‘生活者’吗？”
她继续分析，“所以那些怪物是被规则认证的‘人类’和‘居民’，我们晃荡了一路，它们也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那和他们交流沟通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张大大：……
有什么问题？规则上，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是别说新人了，他们这些见惯了风浪的老手调查员，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直接去和副本中长得就鬼魔鬼样的“怪物”打交道啊！这种只是靠近就仿佛要掉san的怪物到底是哪里让她产生了“可以沟通”的错觉啊！
张大大看向四七，“……你没拦住她？”
对于最喜欢遵守那些规章制度的四七而言，廖成夏这行为难道不该立刻被制止吗！？
四七面无表情，“不违反规则，对方并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的行为违规。”
——更重要的是，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廖成夏已经和人家一边握手一边套近乎了。
他还能怎么办？上前砍断对方的触手，把本来中立的怪物变成红名怪吗？
小小在旁边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总算知道阿平为什么这副表情了，来来来快说说，可可姐都和它们打听到什么了？”
廖成夏坐到旁边的石阶上，开始和他们一条条线索捋顺。
“最重要的金钱获得方法我打听到了，我们可以‘打工’，我打听了几家店铺的打工薪资，比如商业区的饭店……”
“等会儿，”张大大打断她，“商业区有饭店？”
他们刚刚从商业区出来，哪里有饭店？
“门口有蒸笼的那一家不就是吗？人家都把蒸笼摆在门口了，肯定是做食物相关的饭店啊。”廖成夏皱眉，似乎在嫌弃他“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吗？”
给自己取名汤姆的那个女病友打了个哆嗦，“……你是说那个黑漆漆的、上面满是不明成分的粘稠液体，隔层里还时不时有不明生物蹦跶两下，几条触手伸出来晃荡一圈的……圆笼，是蒸笼？”
“对对，就是那个，”廖成夏笑道，“那还是他们的老板‘多眼’自创的菜式，据说深受好评。”
四七默默在旁边解释：“那家‘饭店’的老板是个眼球怪，一个大眼球，只有眼白，眼白上开着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小眼……”
“啊啊四七哥你别说了，”阿平哀嚎一声捂住眼，“我好不容易忘记和这东西对视的经历！！”
四七这一补充，他就不由想到了几人踏进饭店时，那密密麻麻少说几百双眼睛盯着他们看的一幕。
就在他下意识转身逃跑的时候，廖成夏直接一步踏出，伸手握上了对方的……睫毛，以示友好。
“噢，多么迷人又明眸善睐的眼眸啊！这位老板真是慧眼如炬！”
……几百几千双眼睛长在一颗大眼珠子上，能不“慧眼如炬”吗？
廖成夏继续和张大大他们科普，“那家饭店打工的薪资是一天10金币，从早上10点到晚上8点；这也是这种服务类‘店铺’的普通薪资，像是‘桃’老板的小卖部、‘黏’老板的饮料店……”
四七继续补充，“桃老板是一个长着牙齿和触手的食人花，黏老板……如果我没理解错，它应该是一滩非牛顿流体凝结成型的……黏液怪？”
廖成夏继续：“除了这些店铺类的，还有路上那些类似黄包车的车夫。”
小小愣了愣：“……路上哪里有车？”
廖成夏四周看了看，指向道路上：“喏，那辆就是。”
众人转头看去，一条“脖子以下全是腿”的章鱼触手怪正拉着身后的，某颗“卵状”生物，疾驰在街道上。
正好到了目的地，章鱼怪停下脚步，身后的卵状生物“张口”，锋利的牙齿下，长长软软的舌头吐了出来，从舌头上“游”下另一只怪物，只见那位“乘客”回身，从裸|露的胸腔里掏出自己的胃袋，从里面拿出五枚金币，递给了章鱼怪。
众人：……
廖成夏抬手，朝着章鱼怪挥手：“嗨，千手先生，又见面了！您的身姿还是这么健硕，珍珠女士也仍旧光彩照人！”
章鱼怪和卵状生物同时回头，齐刷刷看向众人这边，把几个新人都吓退了一步。
章鱼伸出了十几分之一的触手，抬手朝廖成夏挥了挥，“珍珠女士”也裂开了刚刚“吐”出“乘客”的口腔，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锋利的牙齿在光下熠熠生辉。
张大大捂着心脏，看向廖成夏，“你确定这是黄、黄包车？”
真的不是怪物们某种“共生”与“繁衍”的邪恶仪式吗……
“刚刚那位‘空心’先生不都给钱了吗？”廖成夏奇怪道。
张大大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快塌了，“……你让我缓缓，你、你继续。”
“黄包车这是体力活，一天给20金币，也是10点到晚上8点；还有最后一种，工业区的建筑工人，他们可以制造零件、造房子、拆房子，都是20金币，工作时间一样，但是每个任务的工期时间不同，完成后会有额外的完工费。”
廖成夏掰着手指头，“拆一栋普通的民宅耗时两天，除了每天的工钱，还会有5金币的完工费，多加一层多用一天，多加3金币完工费。如果是再高大的建筑，比如这个钟楼，他们说就需要整整六天才能拆倒，要加100金币的完工费……”
张大大：……所以为什么要拆这座钟楼？？
但总之，她的比方清晰明了，让他们一目了然。
最终廖成夏总结道，“还有早晨6点到10点的早班，比如卖早点、卖报纸……这些都是5金币。而晨班工种下班后，正好能接上10点的普通工作，应该也是安排好的——也就是说，如果拉满工作时间的话，一天能挣到15-25金币不等。”
说着，她结束了她的演讲，看向四七：“在我打听这些的时候，四七去查看了一下这个城市的物价，剩下的让他来说吧。”
四七点头，“事先声明，我只了解了可以满足我们10天基本生活的物价……像是多眼饭店和黏的饮料店我就没有问——我想我们应该也不需要去他们那里……用餐。”
众人——除廖成夏以外——疯狂点头。
“正常一瓶饮水是3金币，一块面包是5金币。根据我看到的规则，在这个世界中，每人每顿只需要一瓶饮水和一块面包，就能满足一天的饱腹需求——也就是说，按照最低程度来算，我们每人每天光吃就需要24金币。”
和他们每天能获得的最大金币额相差甚少，恐怕也是“规则”刻意为之。
“还有，这座城市入夜会有‘清洁工’定期清扫街道。所以我们需要旅店，旅店一晚一间房间的8金币……好在它不规定入住人数，七个人挤一挤勉强能进。”
虽然“不推荐露宿”这一条没有写进规则里，但光是“入夜清扫街道”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咂摸了。
——清扫？清扫什么？脏东西？还是……
四七说完，旁边的廖成夏突然“啊”了一声，看向手表，“快晚上七点半了。”
整个城市都被阴云笼罩，再加上城市上空的水汽和浓雾，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手上的手表能报时。
“虽然规则上没有明说‘入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根据工时每天只到晚上8点结束，看来‘入夜’时间也差不多吧？”
夜晚马上就要到来，城市中将会出现神秘的“清洁工”，他们需要住宿，但此刻身上没有人有金币。
小小看向张大大，“……怎么办？”
回答她的不是张大大，而是廖成夏，她向同伴们招招手，“跟我来。”
随即，廖成夏便带着大家走进了一家杂货铺。
柜台后身长八尺、面若桃李的食人花老板一见到她，就热切地同她打了个招呼。
廖成夏和她握了握“手”，看向同伴。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桃老板，她和我非常投缘，说今晚可以让我们在她的店里借住一夜。”
在众人死一般的寂静中，小小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廖成夏，真心实意道。
“……可可姐的社交能力，真是太强了。”
廖成夏谦虚一笑，“哪里哪里，都是被逼出来的，我本质是社恐来着。”
众人：……社恐……社交恐|怖|分|子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