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帘幕拉开，帐中除了眼眶红肿的明珠，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甚至李娥姿的东西都几乎看不到了。
“阿姐人呢？！”
“婉颜姑娘，您怎么……”
明珠显然没想到婉颜又会来找李娥姿，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娘娘她……”
“她走了对不对？”婉颜环顾四周，“她走去哪里了……她和林敬安一起走的吗？”
“这……”
“快告诉我！”她急得要跺脚，“林敬安是不是根本没走？还是说阿姐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奴婢不知道……”
想了想树林太过危险，明珠还是决定不把婉颜姑娘卷进去，所以只好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你不说，我就去告诉皇上。”婉颜见她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更是急切万分，索性用宇文邕来试探她，“我现在就去找皇上……”
明珠心下一惊。皇上刚刚出发前往树林，如果婉颜姑娘去找皇上，一定会发现皇上也不见的，到时候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我们娘娘确实走了，但皇上发现了，所以皇上刚刚去找她了……”明珠央求婉颜，“婉颜姑娘，您还是早些休息吧，说不定一觉睡醒，皇上就把静妃娘娘带回来了。”
娘娘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保护好婉颜姑娘，她不能让婉颜姑娘再淌入这趟浑水！
婉颜还想说什么，但见明珠神色坚决，再也问不出什么，所以只好先行离开，只是一路上神色凝重，心事重重。
宇文直在提醒她李娥姿出逃，说明他早就知道她要出逃了，可是李娥姿之前与宇文直并没有太多交集，按理说不可能告诉他……
那番话说得怪异而隐晦，像是刻意在瞒着什么，或者说是在躲着什么。
宇文直……要躲着谁？
——宇文护！
明面上他是宇文护之党，那么在帮助婉颜他们时，最需要躲的不就是宇文护么！
可是李娥姿出逃与宇文护有什么关系呢……难道……
李娥姿有危险？这次出逃是宇文护设计的？
宇文护……是为了设计宇文邕吗？
难道他想利用李娥姿把宇文邕骗出去下套害他？！
“阿姐和阿邕……都有危险……”
婉颜口中念念有词，即使穿着厚实的棉袍，也阻挡不住手脚的冰凉。
可是……营帐周围巡逻的侍卫呢？
望着四方，她突然觉得茫然无措，这黑夜安静得太过诡寂。
等不了那么多了！
她立即调转方向奔往马厩。
她要去找他们！
……
等李娥姿悠悠转醒过来，先是感觉到脖颈上略有酸痛，而后便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林敬安牢牢锢于怀中，身旁还站着许多弓箭手！
“娥姿，你醒了？”
出乎她的意料，林敬安笑着扫了一个陌生少年一眼：“看来你刚才没太用力啊。”
“大人那样疼爱静夫人，属下哪敢用力……”
“敬安！”李娥姿瞪大了眼睛，声音不住颤抖。
颤抖不是因为她害怕自己身处危险之中，而是害怕……林敬安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她有许多话想问他，但她却突然像失声般开不了口，仿佛只要她一问清楚，这个美梦就彻彻底底破碎，而她将又一次坠入冰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得不够清楚吗？”林敬安轻蔑地笑出了声，“不过是想在你临走之前，帮你与周国皇帝道个别罢了。”
“皇上……”
李娥姿先是发愣，旋即便反应过来，疯狂摇他的手臂，却不能将他禁锢她的力度撼动半分。
“你要对皇上做什么！……你一直在利用我是吗？这一切都是骗局？！”
“我没有骗你，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忍心骗你呢。”林敬安终于垂眸，慢慢弯起了薄唇，“娥姿，是周国灭了我们的家乡，我现在是为了成千上万家破人亡的无辜百姓讨公道。”
“当年出征与皇上无关，皇上甚至前段时间还在想办法改善江陵官奴的待遇。我痛恨周国军队扫平江陵，但我从来没有恨过皇上！”李娥姿语气急促，又拉住他的衣袖试图央求他，“敬安，不要做傻事，皇上是好皇帝，不要再让更多百姓受苦了……”
“杀掉他，能更快让百姓不再受苦。”林敬安犹豫一秒后，果断甩开衣袖，“他可能确实是个好皇帝，可惜，不管他昏庸荒淫还是雄才大略，我们皇上都势必要除掉他。”
“……呵呵，呵呵。”李娥姿忽然笑起来，笑声却格外凄厉刺耳，“你从一开始来周国，就在筹划这个局吗？”
“我是真心想带你走！”
见她如此，林敬安忽有些心慌，但他想起陈蒨出发前对他的嘱托，最终又硬下心肠。
“我承认，我此次出使周国确实带有目的，但我真的没有想利用你……是因为前几日的计划行不通，我才出此下策。娥姿，对不起，你原谅我……”
“那你能为我放弃这个计划吗？”她神色木然，脸上泪痕在火光中清晰可见，“你说要与我远走高飞，那就不要再插手这些肮脏的事了……”
李娥姿很想听到他答应下来，但她更怕他拒绝，或者沉默不言。她就那样屏住呼吸般盯着他，等待他开口的每一刻都尤为漫长。
安静得越久，她的心就越往下沉。
“……不行。”
林敬安终于启唇。
“我马上就要在陈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娥姿，我带你去陈国过好生活去，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你还说没有骗我……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待在周国，我也不想去陈国，这些地方都不是我的家……”
“你已经没有家了！”
林敬安大喝一声，随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又清了清嗓子：“娥姿，我们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陈国皇帝能让我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好可笑……真的好可笑……”李娥姿摇了摇头，“我只恨自己没有看穿你的阴谋，但我绝不会让你诡计得逞，我绝不会让你利用我杀害皇上！”
“可惜，你看，皇上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林敬安双手摁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直视前方，语气更带了些玩味，“哦，你的婉颜妹妹居然也来了，看来今天真是热闹啊……”
“你就不怕……我恨你吗？”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双眼空洞得可怕。
“怕，但我更怕我完不成皇上的计划。”
见宇文邕逐渐逼近，林敬安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没再分给李娥姿半点目光。
他举起右手，干脆利落地挥下，在空中劈开一道气流。
霎那间，万箭齐发。
……
“阿邕——”
不知道一路上多少次夹紧马腹让当归疾驰前行，终于看到了宇文邕的背影。婉颜立刻一抹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厉声朝宇文邕呼喊：“小心有诈！”
在她喊出声时，宇文邕放慢速度回头，但也就在这一瞬间，无数根锐利的箭如狂风骤雨从树林冒出，在天空中划出弧线，又往他们头上落下。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婉颜和宇文邕几乎是同时拔剑出鞘开始抵挡箭雨，但箭的数量多得难以想象，她光是挥舞短剑就已耗尽全力，根本没有时间驱马赶到他身边。
婉颜大口喘着粗气，眼睛被汗水模糊了视线，偶尔有箭头擦着她的脸和肩膀而过，她也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是机械地抵挡那无数黑点。
手已经要举不起来了……
意识开始涣散，她咬咬牙，强迫自己继续战斗。
“皇兄！皇嫂！”
宇文达将她从困倦绝望中唤醒，紧接着，她听到了大队人马奔腾而来的声音。
宇文达带领援军赶来了吗？可是她并没有顾得上通知宇文达……
不，她是从宇文直的营帐全力策马赶到这里的，按理说宇文达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还迅速集结了这样大批人马。
那就说明……
宇文邕也察觉到了其中蹊跷。
就是在这一瞬间的分神，婉颜的动作缓慢了些许，与此同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婉颜小心！！！”
下一刻，一支箭正中当归前蹄，它仰天长啸一声，本能地抬蹄躲闪。婉颜避犹不及，被摔了下来。
“婉颜！”
听到声音，宇文邕连忙回头，但他也被箭雨包围，一时难以脱身朝她奔来，只能在原地朝宇文达大喊：“别管朕，快去救婉颜！”
手肘狠狠摔在了泥土上，一阵麻木袭来，婉颜看着短剑被甩远，内心有一瞬以为自己离死亡近在咫尺了。
她的剑术只在突厥练过几回，抵挡住刚才那些箭已经让她精疲力尽，此刻又从马上摔下来，伤了手臂，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的呢……
下一秒，婉颜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入她怀中。
她脑袋嗡嗡作响，回过神来，只见李娥姿与她仅一尺不到的距离，胸口却被箭贯穿，鲜血汩汩流下，宛如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