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又起(1 / 1)

听了婉颜的建议,宇文邕欣然应下,并提出自己也想参与到学堂教育中。

“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朕编写的《象经》终于大功告成了。”他颇为高兴,“朕已经诏百官一同学习,这下朕也可以亲自去民间传授了。”

她也是慢慢才明白过来,宇文邕发明的象棋和现代的并不一样,是带有军事模拟性质的竞技类游戏,分为了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国,对弈便如乱世写照,而游戏的终点则是一国吞并六国,一统天下。

……不得不说,这实在太酷了!

于是婉颜立即开始操办学堂。由于不能太过显眼,同时也是为了更加体察民情,她和宇文邕隐瞒了身份,将地点设在了长安城郊,那里基本都住着贫苦百姓。

起初很多人不放心将孩子交给来路不明的人,更有甚者觉得农民不需要接受教育,婉颜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他们先把自家小孩放过来几天。所幸,在她和宇文邕的共同努力下,孩子们渐渐打成一片,也慢慢信任他们,这才坚持办了下来。

通过一起学习和实践,她成功让皇子皇女们意识到虽然在读书和剑术上贵族因为资源倾斜暂时更胜一筹,但在农业、手工业等方面,民间孩子们为了生存则锻炼出不同技巧来,而这些,都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需要看到的。

更让她欣慰的是,宇文赟并没有忘记初见时她说过的话。

“读书和剑术也不一定是我们最厉害,如果他们能和我们接受一样的教育,说不定有更出色的人。”他双眼炯炯,“阿娘,我要像您和父皇那样,能看到更多更多的人!”

“不错,不错,我们家阿赟越来越厉害了。”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心里却颇有几分迷惑。

若是现在的宇文赟,还会发展成后来的荒唐昏君吗……

不管了。她晃晃脑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这天一大早,昭昀就跑来宣光殿和她一起用早膳。

“好吃!”昭昀满足地感慨,又夹了一块雪白糕点送入口中,“颜姐姐,你宫里这厨娘手艺真不错,甚至能让我尝出几分突厥的味道来!”

“真的吗?那你可得好好问问了,说不定就是同乡。”婉颜笑了笑,吩咐瑶娘将厨娘带来,“厨娘最投我所好的是会在这大热天里给我备上茉莉花茶,可以清热解暑,又甘甜清香,这会儿给你也尝尝。”

“好呀好呀。”昭昀之前并没有喝过茉莉花茶,于是立刻好奇地朝后厨方向张望。

不一会儿,厨娘便端着两杯茉莉花茶出来。她年纪约莫四十出头,五官清秀,举止恭敬,连笑都是温温柔柔的,含蓄又端庄。但她那双眼睛却好似藏着许多心事,幽深不见底,有时候走神,反而能看出几分悲伤。

婉颜询问过厨娘,但她从来不谈及自己的过去,只说有幸因为手艺被选入宫中,才能安稳过日子,想必又是一个乱世中的可怜人吧。

“萱娘,这是皇后娘娘。”婉颜指了指昭昀,笑道,“皇后娘娘刚才还夸你做的糕点有她家乡的味道呢。”

此话一出,萱娘却明显愣怔一瞬。她抬起低垂的眼帘,在看向昭昀的刹那宛如触电般瞳孔紧缩,又局促着移开了视线,几乎要将脑袋埋到杯子里去了。

“奴婢见过皇、皇后娘娘。”

她语速飞快,像是生怕被什么追上,声音却十分粗哑,与柔弱外貌十分不符:“能得皇后娘娘抬爱,是奴婢三生有幸,但奴婢从未离开过中原,想必娘娘口中家乡的味道,只是突厥的马奶吧。”

“是吗,我倒觉得你有点面熟……”昭昀眯起眼仔细端详她,“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可折煞奴婢了,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娘娘,不然也不会因为娘娘的天人之姿失态了。”萱娘尴尬笑了笑,又上前将杯子递给她们,“娘娘还是尽快饮用这茉莉花茶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其实凉了也挺好的,尤其是冰镇过的。”婉颜小声对昭昀说,神秘地挑了挑眉。她在现代可没少喝茉莉花茶底的果茶。

“欸,我这杯怎么花朵这么少啊。”昭昀凑过来看了看婉颜的杯子,失望地望向萱娘。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萱娘立刻跪倒在地,“实在是因为茉莉花不够了,您的这杯后做的,才会少一些,但不影响口感,还请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

“唉呀你这是做什么,我总不会因为几片花瓣就吃了你,快起来吧。”

昭昀十分郁闷,不知为何,总感觉萱娘很怕她……她有这么吓人吗?

婉颜也是感到说不出的古怪。她待宫里人都很好,从不打压责罚,平日萱娘虽然拘谨,但不至于这样唯唯诺诺,着实令人费解。

“算了算了,你先退下吧。”婉颜柔声道,“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这就是一件小事,皇后娘娘和我都不会怪你的。”

“谢娘娘……”萱娘得了令,迅速退到后厨,几乎是一阵风的速度。

“夫人,现在已经过了下朝时间,皇上应该出发去学堂了。”瑶娘在一旁适时提醒。

“哎呀,对,我差点忘了。”婉颜急忙将温热的茉莉花茶一饮而尽,“今天他要教象戏,我可不能错过。昭昀,你一起来吗?”

“我今天就先不了。”她虽面露遗憾,但言辞坚定,“皇上前些日子给我派了任务,让我带着苏袛婆他们几个龟兹乐师来编改周国乐律,我还得回去操办呢。”

“好,那我可就期待你的成果了!”

……

夜幕降临,天空呈现浓郁深蓝,驱散了些许暑气,夏蝉隐匿在葳蕤树木间,不知疲倦地鸣叫。

“好累……”

婉颜瘫倒在床榻上,重重吁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效果很好,我看好些孩子对象戏感兴趣,将来都是不错的军事苗子。”

“对,朕今日也想到,学堂除了培养人才,其实也可以选拔人才,尤其是没有背景和势力的平民人才,就像王修远那样。”宇文邕也坐到榻边,支着下颌若有所思,“有你和朕一起看着,想必不会看错人。”

“那咱们后续可以把学堂范围进一步扩大,可以在长安城以外的州城多设一些……不过那样就需要你赋予地方更大的权力了,我不觉得现在可以保证那些官员做得到。”婉颜皱了皱眉,“唉,可恶的宇文护……”

还好宇文邕最近没有碰军权,不然学堂恐怕也要受更多阻挠……

“快了,”他伸出指尖轻抚她的脸颊,兀自轻笑几声,“看来等到那一天,我们会有很多事情要做。”

烛火映照着他的脸庞,周身纱帘影影绰绰,将光线漫漶开来,仿佛连衣袂也晕染了昏暗橘红。他那双眼眸静静地凝视她,深邃的琥珀色宛如融了一泓蜜蜡,却又晶莹透亮,纯粹而真挚。

婉颜略微直起身,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使他俯下身来,瞬间拉近二人的距离。

宇文邕抿唇一笑,视线下移到她红润的唇瓣上,喉头不自觉滚动。

下一秒,他便索性吻了上去。她的唇柔软温热,仿佛可以将他的意识悉数融化,起初是蜻蜓点水般的试探,得到她的允许后他便步步深入,唇齿厮磨间,呼吸急促得甚至有些眩晕,低沉声响此起彼伏,空气更加闷热粘腻。

“等一下……”察觉到他的手已探向了衣襟更深处,她微向后仰,“你还没有戴……”

他顿了顿,旋即反应过来,于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将目光移向别处,试图使自己更清醒几分:“咳,朕这便命人去准备。”

……

夜色更浓,瑶娘得了命令,连忙端着皇上需要的丝绸往宫殿走。纵然如此,她也并不懂为何皇上和夫人不想要子嗣,他们那样相爱,为什么不愿意拥有孩子呢?

罢了,罢了,皇上和夫人都不急,她急个什么。

“瑶娘。”正欲加快步伐,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你这样行色匆匆,是在做什么?”

她抬头看去,只见叱奴太后踱步而来,盯着她手里端的盘子:“这是什么?”

“参见太后。”她面露窘迫,欠身行礼完声音都弱了几分,“回太后,这是……皇上需要的东西,奴婢得快些送过去。”

“皇上需要的东西?”太后语调略微上扬,望向灯火幽暗的殿内,“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分明与云阳夫人在一起,又有什么东西着急要呢。”

虽非问句,但言语间暗含锋芒,瑶娘只觉一阵风似的压迫感袭来,让素来稳重的她都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拿来给本宫看看。”太后轻描淡写道,凤目却一直盯着她。

“回太后,这恐怕……”

“本宫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微不足道?”太后略有愠怒,“你当年也是服侍过本宫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像是不懂规矩了!”

“太后恕罪!”瑶娘跪下,颤抖着将盘子呈上,“并非奴婢胆大包天,只是这东西……实在不便入您的尊眼,这才犹豫万分,生怕冒犯了您。”

此话一出,太后大约也猜出了点什么,她命身旁女官掀起覆在盘上的绸布,在看清里面的东西后,表情变化尤为迅速,震惊、古怪、尴尬交织在姣好的面容上,令女官和瑶娘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下一秒她就要发作。

“咕咚。”女官吞咽口水,默默移开了视线。

“这孩子真是……”太后语塞,让女官赶紧把绸布放了下来,“本宫现在算是明白了,怎么成亲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今日赶来宣光殿就是想悄悄观察一番,都要怀疑自家皇儿是不是……差点要传唤太医问问了。没想到真相比她想得更为离谱。

不行,她要为了周国大业着想,不能放任他们这么胡闹下去了。

“瑶娘,听本宫的,拿剪刀处理一下,再给皇上送进去。”太后清了清嗓子,“不让他们发现就行。”

“可是……”

瑶娘虽不理解,却也知道皇上和夫人一向有自己的想法,这样做定有他们的道理。若是犯了什么错,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你放心,这么轻薄的丝绸,还浸过油,有点地方破了看不出来,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太后狡黠道,“真有什么动静,那是喜事,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就算皇帝要责怪,本宫替你担着。”

“……是,”瑶娘只好颔首,“奴婢领命。”

太后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唇,拂袖离去。

婉颜和邕儿都是聪明人,若他俩能有孩子,一定也能成大事。近几年宇文护虽然没有大动作,但仍在明里暗里给邕儿使绊子,她总担心有一天,宇文护会彻底撕破脸……她必须要为周国留后路。

她毫不怀疑,真到了那一天,以那人的行事风格,会将往日里顾念的那点情面悉数抛诸脑后。

没有什么比权力对他更重要。

叱奴太后仰头望天,只见天空浓郁似墨,唯有一轮月华皎洁莹白,清冷寂寥,明明月光都拂到她脸上了,可又像离她那么遥远。

“今晚月色真美。”她喃喃道,“回去开几坛好酒,本宫已经好久没有痛饮过了。”

……

齐国,邺城皇宫。

夜色浓重,星野旷邈,知了伏在树叶间不停啼鸣,纵然微风掠过,却难以消解暑气。眼看着殿内冰鉴冒的白气即将消失殆尽,女人也不愿关上大门,而是抚着肚子若有所思。

她面容娇美,莹润如玉,即使不施半点粉黛,一双狐狸眼只消稍稍往上一挑,便能摄人心魄。晚风微醺,鬓边发丝散落几许,轻拂过她的秀眉,倒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

只是那妩媚中,总徘徊着些微落寞,好似孔雀折了尾羽,天鹅低了脖颈。

“皇上当真还在董昭仪那里?”她轻描淡写道,“怎么,原来本宫和腹中孩儿这么不得他待见么。”

“回、回夫人,奴婢已经告知皇上您身体抱恙,但皇上他……”女官闻言立刻跪下,低垂眼帘,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皇上他说……”

“他说什么?”

“奴婢不敢……”

“你若不说,本宫立刻拔了你的舌头去喂狗。”她微微眯眼,嘴唇略扬,“也不知你的舌头会不会比那贱人的更有滋味呢。”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女官战战兢兢,不自觉吞咽口水,“皇上说,怀个孩子哪有那么娇贵,他来也不可能帮您生下来,还不如跟董昭仪亲热……”

话音刚落,女官心里如擂鼓般咚咚作响,她只敢盯着地砖,不敢抬头看主子一眼。

饶是跟着主子这么久,却仍然惧怕她的狠辣……虽然现在不愁吃穿,甚至俸禄已够在城郊置办一套住宅,但她偶尔也会小小地羡慕一下服侍着斛律皇后的姐妹。

皇后那里终日冷清,可听说过得却自在悠然,不像她身为弘德夫人穆邪利的贴身女官,成天要提着脑袋做人,随时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哦,是这样啊……”穆邪利突然笑出了声,“皇上这喜新厌旧的毛病,确实从来没改过。但本宫可与斛律锦不同,本宫有的是手段栓住男人的心。”

“夫人言下之意莫非是……”

“皇上喜新厌旧,那就喜新厌旧吧,只要这新是从旧里出来的,那新又何尝不是旧呢?”穆邪利施施然抬手,女官立刻直起身去扶,“看来本宫之前吩咐你去联系他们……是对的。”

“夫人英明。”女官暗自捏了一把汗,看样子今晚总算又捡回了一条命。

“听说近来流寇四起,并不太平,妻离子散的不在少数,那少一些妙龄少女,也只是寻常吧。”穆邪利慢慢起身,踱步到殿外。

站在高台上,夜幕中的邺城可尽收眼底,无论是高大华丽的贵人宅邸,还是密密麻麻的矮小房屋,都浸泡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月光熹微,但也即将被乌云遮挡。

“皇上好美色,邺城的女子都不够他看,那本宫就给他换换口味。”穆邪利将落寞藏入眼底,眉毛微皱,宛如凌厉的刀,“记得跟他们说,这次别毛手毛脚的,邺城的达官贵人也都盼着抱得美人归,可一定得给本宫好好物色一番,事成之后,必定重重有赏。”

“还有……”她顿了顿,拖长语调,漫不经心道,“若是走漏了风声,那他们一定会在把本宫拖下水之前,先去见了阎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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