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音重现(1 / 1)

孔城周围遭流寇侵扰,扮作客商前往,一来可抵消齐国探子的防备,二来可引诱流寇,将之一网打尽。一路上皆走官道,通关文书齐全,队伍倒颇为顺利地抵达边境。

这一日,他们终于调转马头,故意选了条山路。走这条路到孔城防很快,且树林遮掩,最易诱敌。

“——萱娘,这一路上可有看到你夫婿?”

萱娘这些日子并未有什么动作,由于婉颜和宇文达皆为健谈之人,很快便与她热络起来。说老实话,这些天婉颜明显感觉到萱娘脸上偶尔会露出真心笑容,驱散了黯淡愁云,连带着仿佛皱纹都抹去几缕。

只是……若前面都风平浪静,那就意味着,埋伏可能还在离孔城更近的地方。

“不曾。”萱娘遗憾摇头,“唉,若非我每天都要回想一遍,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了。”

“你和你夫婿……感情一定很好吧?”

“我娘死后,是我夫婿上山采药时捡到我,才救了我一命,否则我不是饿死荒野,也是被野兽给叼了去。”萱娘望向窗外山林,声音很轻,“现在这个世道,能有个小家,我就已经知足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若非战乱……若非战乱,我和他又怎么会!”她情绪突然激动,双手逐渐握拳,眼中布满血丝,“他那样一个善良老实的人,连鸡都不敢杀,遇到那些蛮横的军爷,哪有抵抗的能力……”

“萱娘……”婉颜见她泪流满面,给她递过手帕,柔声安慰,“若能在孔城找到你丈夫,你们就跑远一点,最近形势乱,别在边境待着了。”

萱娘闻言抬眸,盯着婉颜好一会儿,似有千言万语想道来,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咽了回去。

“夫人!”

婉颜正盘算着该接什么话,却见士兵拉开车帘:

“殿下请您下车。”

她于是下了马车。车队已行进至一处浅滩,背靠葱郁树林,山丘连绵,面前流水潺潺,哗啦作响,宇文达正站在浅滩边等她。

“有什么事吗?”她走近。

“此处河流不比刚出发时看到的湍急,且清澈见底,可见水底起伏甚少,多细沙。”

宇文达蹲下身,伸手探入清水中,拿起一块磨得光滑的鹅卵石递给她。

“我们已到洛阳一带,以我之前的经验看来,估计明日傍晚便可抵达孔城脚下。”

“看来我们速度还挺快的,而且一直很顺利。”婉颜说罢,忽又压低声音,“只是……这一路没有见到流寇或者齐军,你是否担心他们都已在孔城……”

“嫂嫂果然懂我。”他郁闷道,“这是其一,其二则是皇兄那支军队……”

“实不相瞒,我也正想着这件事。”婉颜望向平静水面,波光粼粼,晃动她的影子,如她隐隐作乱的心,“这些天我一直在套萱娘的话,但她背后之人还是没有动静,我都要怀疑是我自己多虑了……”

有宇文护制约,宇文邕无法在明面上过多插手军事,更遑论拥有自己的军队,只得以讲经论道来混淆视听。但毕竟不知萱娘究竟会带来多大危险,因此他私下借宇文神举之手组织了一支秘密军队,派他们在暗中跟着宇文达的人马,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幕后之人还不现身,军队那边恐怕也一直得打起精神随时观察,对身心都有很大消耗,就算能平安到达孔城,只怕也懈怠疲倦不少。

“那如果只是虚惊一场,嫂嫂打算怎么做?”宇文达略微蹙眉,“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不能带你一起去,如吟也是,我得找个地方安置好你们……”

“知道你是好心,但别太小瞧我们啦。”她大手一挥,“我本来就想去邺城,如果萱娘真的只是邺城人,那我陪她去一趟便是。如吟若是有兴致,也可以一起来,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从洛阳到邺城,恐怕……我最近收到军情,说高长恭和斛律光等人率军驻守在宜阳附近,这段时间可能会回一趟邺城,若真如此,万一撞上行军队伍,会有些麻烦。”

那可正好,她就是想找到高长恭,顺便蹭去兰陵王府看看怀璧。婉颜眉毛微挑,将心里话压了回去。宇文达并不知晓她与高长恭认识,还是不多说了,免得多增变量,毕竟现在两国关系还挺紧张。

“没关系,我就是想去齐国长长见识,不会和军队有什么纠缠,再说我从突厥回来后不是又和你皇兄学了一段时间剑术嘛,还能和你过几招呢。”

她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成亲后刚好有了云阳宫这个大场地,方便她找宇文邕讨教讨教武功,给自己在乱世里多点些技能。

“那……等到孔城再从长计议吧。”

见婉颜如此坚决,宇文达只好先应下。

“殿下!”士兵从旁侧上前,“兄弟们寻思粮草要留到孔城,打算在这里捕点野味涨涨力气……”

“没问题啊,去捕便是。”他随口答道。

“但是……”那人却面露难色,“刚刚一支箭射出去,却没有惊动林子里的任何走兽——属下担心有诈!”

婉颜和宇文达对视一眼,刹那反应过来,险些惊呼出声——

没有走兽,意味着很可能已经有人把它们惊走了!

这条路……不安全了!

“快吩咐下去,告诉兄弟们随时做好应战准备!”

“是!”

士兵抱拳,随即小跑到马车附近通知众人。

“这里视野开阔,你在此观察形势,我去告诉如吟和萱娘。”

婉颜刚转身,却忽然被一阵尖锐沙哑的哨音撞个满怀,不由脚步一滞。

那声音虽然许久未听了,但却忘不掉,是高长恭的试探,也是绛州城的哀鸣。

——黑色瓷哨。

仅仅一瞬,树林中突然蹦出许多身穿便装的男人,手中弯刀泛着凛光。宇文达的军队也不遑多让,个个都身手了得,迅速摆好阵形,将马车层层围住,防御周密。

哨音继续在空中蔓延,却没有任何鸟兽纷飞,婉颜恍惚觉得声音虽然嘈杂,但周围却一片死寂,快把她扼得无法呼吸。

这次,她终于要接近哨子的真相了吗?

说不定他们就是萱娘在等待的后援,说不定他们就是宇文护那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她胸腔内横冲直撞,她悄悄握紧斜挎包里的连弩蓄势待发。马车已被士兵保护起来,如吟和萱娘相对是最安全的,既然如此,她一定要把搁置了几年的真相找出来!

“留活口!”她侧头给宇文达分去几秒目光,“当年在绛州城对你皇兄穷追不舍的,就是他们!”

话音刚落,宇文达瞳孔一缩,瞬间了然。

但也就是这一瞬,对方已行动起来,众人迅速厮杀成一片。滚烫鲜血喷溅到翠竹上,刀光剑影混杂着猎猎风声席卷大地,浓烈的腥味将空气搅得浑浊不堪,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眼前飞速流逝。

何以至此,要你死我活……

不对。

婉颜眯起眼仔细分辨敌我,待她重新看清局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对面人数没有军队多,但势如破竹,没有半点退缩之意,甚至挥动武器的姿态也依然流畅有力,一点点打得训练有素的士兵逐渐招架不住,仿佛无止无休的战斗机器。

战斗机器……战斗机器?!

她伸入包中的手不由轻微颤抖。

瓷哨的作用……会是这样吗?

“小心——”

破空声在她耳侧呼啸而过,宇文达利落转身,斩断了险些射中她的暗箭。

居然开始攻击她……对,如果是宇文护的人,想来现在已把她当成眼中钉。

萱娘……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顾不得黯然神伤,她迅速调整状态,掏出连弩朝向她袭来的刺客一箭射去。

正中左胸。

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人在她面前缓缓倒下。她看到了他脸上的皱纹,看到了他逐渐失焦的瞳孔,甚至看到了他……有点平静到宛如解脱的表情?

“好准头!”宇文达一边对付左右两侧袭来的更多刺客,一边还不忘朝婉颜大喊,“嫂嫂别怕,保护好自己!”

回过神来的婉颜与宇文达并肩作战,用连弩一下射伤好几个刺客,有人近身时,她便拔出佩剑,与刺客短兵相接。

只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她竭力想要控制自己,但她还是无法做到平静看着活生生的人死在她面前。

那些人穿着平民百姓穿的衣服,有着操劳的皱纹,有着普通的眉眼……他们到底是尽须诛杀的走狗刺客,还是宇文邕想保护的天下子民呢?

“不要过来啊!!”

冯如吟的尖叫声从马车边传来,婉颜飞速望去,只见井然有序的阵形竟然被蛮力莽撞冲破,再训练有方的士兵终究是血肉凡躯,无法做到身负重伤还不知疲惫地挥舞兵器。

“我去救如吟!”

抛下这句话,婉颜便抽离宇文达身边,朝马车狂奔而去,只是身边刺客太多,她一人已颇为吃力。

“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婉颜赶到马车边时,只见冯如吟白皙的脸上溅了狰狞的血污。她双手死死握着发簪末端,而尖端已插入刺客的脑门。

“我现在是靶子,不能带你一起,你把这个拿着,赶快找个隐蔽处藏身!”

婉颜从包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给她,又发一箭射向左侧袭来之人。

“……谢谢。”

冯如吟像是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接过匕首,趁婉颜和另两人搏斗时溜下了马车,往树林里跑去。

又是一阵马蹄声。

婉颜和宇文达齐齐望去,只见一列人马从小山丘上飞驰而来,迅速加入战斗,与宇文达的士兵配合,虽然对方仍然来势汹汹,但毕竟人多势众,战况被扭转了不少。

是宇文邕的秘密卫队!

虽然人不多,但个个都是宇文神举亲自训练的高手,就是宇文护本人也很难打过。

婉颜高悬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那么一点。

“哐当。”

一阵寒光从她眼前晃过,她本能抬剑去挡,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人力道很大,与她僵持半刻丝毫未松手,剑刃几乎要溅出星子。

“二郎!”

萱娘哭泣的声音颤抖着从婉颜旁侧传来。

“萱娘……”被唤作二郎的男人声音嘶哑低沉,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我们不要……再害人了。”

难道他就是……萱娘的夫君?

“跟我回去见皇上,可以戴罪立功!”婉颜见他神色诡异,适时抛出橄榄枝。

“咻——”

哨音越来越急促,二郎刚一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下一刻便面色巨变,力道刹那加大,很快便把婉颜的剑压下去。

她心下大骇,四周士兵不少,但都难以周全抵抗攻击,更没有多少人能抽身来帮助她。

萱娘……

她看向萱娘,却见那已经对她敞开些许心怀的萱娘,两眼带泪地朝她举起地上掉落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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