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我的一生，早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已经被写好了。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才艺，什么样的性格。他们说我至高无上，其实却什么都由不得我做主。”
“他们说这是我的责任，可这份责任里也包含了他们的虚伪和自私。”
“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幸福，却又看不起别人的。”
嘉宁公主走出了那座囚了她半生的宫殿，向来温良有礼，此刻却因为某个人而生出一颗叛逆的心。
霁寒霄还是迈出了那一步，在何远之前。
何远伸手拦住了他，道：“你不能去，我去。”
霁寒霄半喜半悲，这也算是何远为他着想吧，可悲还是大过了喜。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何远。”
“我就事论事而已，你有什么好恼的，都说了我不和你吵。”
霁寒霄心想，我生气当然是因为你傻啊。
他语气如常的问何远，“你觉得自己很伟大吗？你是有多轻贱自己那条命，巴不得替所有人挡刀子。”
何远已经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以和为贵，不能和霁寒霄吵架，除非真的忍不住。他笑，他和霁寒霄什么关系，这个人还要管他生管他死的。
“我这条命不劳烦大将军操心了！”
“怎么，要和我割袍断义吗，哦，也不对，我们之间连义都没有啊。”
这话听起来让人特别不舒服，何远当场就给了他一拳，霁寒霄后退了半步，但脸上的笑却一点也没藏住。
脑子坏掉了吧，何远和他拉开距离，不太想和他站一起了。
嘉宁公主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大将军可劲的憋着笑，而何远杀气十足的站在一边。她刚上前一步，就有侍卫拦住了他。
何远看着她，冷冷的说了一句，“内宫不得涉政，公主还是请回吧。”
嘉宁看着身前的何远，态度十分坚决。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希望何相能破一次例。”
何远看都没看她一眼，“不能。”
嘉宁公主无法，又看向了旁边的霁寒霄。
“他再说下去，这辈子就毁了，何远，算你帮帮我了，让我进去吧。”
何远叹了口气，“两国有可能再战。”
嘉宁公主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我知道，我不怕的，我只是不想他被我牵连了，不想他因为我失去什么。我就算做不了他的世子妃，可想要他好好的。我不要天下人笑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国家。”
何远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霁寒霄见状，拦下了那两个侍卫，对他们说“让公主进去吧。”
“谢谢。”
嘉宁公主就这样与他们擦肩而过，霁寒霄望着这座宫殿上空的蓝天，又凭生了许多的感慨。
何远却是看着嘉宁公主的背影，说了一句“才子佳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也难成眷属。”
他说完这话，走下了大殿，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宫殿之内的事，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嘉宁公主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可她并不在意。她就跪在卫不缚身旁，直面她的父皇，大庆的君王。
“我愿意去和亲，我什么都愿意，求求父皇，不要贬卫不缚。”
卫不缚咬紧了牙，“——”
嘉宁憋住了眼泪，她挤出笑，很小声的对身边的人说，“你别再顶撞父皇了，其实嫁给阿蛎王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愿意去，你别再为我说话了……”
从少年相识到相知，他们相伴彼此十余载。世人艳羡的一段笑话，终究也成了笑话。
霁寒霄看着何远离去的身影，突然说：“何远，我跟你保证，如果真的有开战的那一天，只要她还愿意，我会送她回家。”
何远没说话，也没回头。
少年时的无奈，是奔赴刑场还只见到了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是老管家去世后他独守何府。可到了他掌握权力时，看着卫不缚和嘉宁这对有情人分开时，他也还是无奈。
可这样的无奈，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并不知道，比这更无奈的锥心之痛，远远还没有来。
因为嘉宁公主的求情，庆帝最后还是没有贬卫不缚，但比这更残忍的，是让他以礼部侍郎的身份，送嘉宁公主出嫁。
卫不缚为她清点嫁妆，看她穿上了鲜红的嫁衣，最后也把她送上了布鲁炎的花轿。
这曾经是他们勾画过的最好的未来。
出宫时，嘉宁公主拜别了自己的父皇母后，她看着送亲队伍中的卫不缚，嫣然一笑。
她这辈子没做成心心念念的世子妃，但她出嫁时，也有他陪在身边了，其实也挺好了。
可再怎么好，也终究是碎了少年的一场梦。
嘉宁公主离京前，他们都没有再见过卫不缚。
何远回府时，霁寒霄不在，却看见了李飞。李飞给他行了个礼，默默把院子打扫干净。在李飞眼里，他对姓何的人都有好感，尤其是这位年轻丞相。虽然看上去有点冷冷的，不好相处，但也认识这么久了，可能经常看他和霁寒霄待一起，也觉得挺熟的了，所以李飞完全不把他当外人。
“你家将军呢？”
“将军啊，他……”李飞挠了半天头也没说出来。
“不好说就算了，随便问问而已。”
李飞心想，反正逛窑子的又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也不是不方便，将军他喝花酒去了！”
何远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问：“我的钱？”
李飞毫不犹豫就把霁寒霄卖了，“是啊，将军还让我不要告诉您呢。”
何远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更冷了几分，而李飞却笑的十分单纯无辜，就差直接邀功了。
“行。”何远撂下这一个字就回了屋，李飞在原地琢磨他的背影，到底有没有坑到霁寒霄呢？
“哦，何相您饿不饿啊，将军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何远停住了脚步，半响没出声，许久才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李飞点点头，不觉得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