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晚上，何枝收拾着房间，蓦地记起高柏彬意味不明和她提了夏泽森的名字。
她让大学正放暑假的妹妹帮她从杂物间尘封的箱子里翻出毕业照。
收到妹妹发来的照片，下附一句：帮你找这个引起了妈的强烈不满，她又开始叨叨我一放假就赖在家里好吃懒做尽搞破坏。
何枝无奈，随手转了200块红包给她。
思索哪天回去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好了。
她的指间点着屏幕，放大毕业照。
一眼看去，顾北瓷一米七往上的身高，站到了倒数第二排的中间。
何枝的身高中规中矩，一米六五的个头，站在第二排的左边。
至于她想找的夏泽森，印象模糊到记不清面貌，只能对着底下的名字数。
最后一排，也是左边的位置，刚好在她的正后方。
挺高的一个人。
他后来去了哪，考的怎么样，同学聚会完全没出现过，也从未听哪个同学提起。
看上去，有着不合群的性子。
何枝给手机充电，拎上分类好的两袋垃圾，开门看见对门的房门大开，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在公共走廊边。
好几个透明收纳箱里都是大部头的参考书。
她丢完垃圾回来，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少女弯腰搬着行李，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
忙活的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四目相对。
少女对她爽朗一笑，笑容有些眼熟。
“你好，请问你是这边的住户吗？”
何枝不露声色地打量她，女生看上去和自家妹妹一个年龄段，但比她那个被宠坏的妹妹朝气也阳光。
少女见她不吭声，就站在原地，以为挡住了过道，连忙侧身，用手背擦掉脸颊滚落的汗珠，讪笑地说：“不好意思，挡住你了。”
“不会，”何枝挂起浅笑，走上前搭了把手，“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啊？我自己搬我自己搬，太麻烦你啦！”
“邻居之间，客气。”
“谢谢你！放厅里就好。”
两人直起身，相视一笑。
少女竖起食指：“我这儿有刚点的奶茶，姐姐你拿过去吧，三分甜，零卡糖！”
何枝摆手：“不用，你喝。”
“我点了两杯。”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何枝刚想问她这家奶茶店在搞什么联名活动吗，便听见里头房间传来动响。
“你家人在？”
少女的表情有些扭曲，像是吃了颗酸梅，神神秘秘凑到何枝旁边，问：“姐姐你粉高柏彬吗？”
说话间，朝两杯奶茶分别戳下吸管，递给何枝一杯。
“谢谢，”何枝接过奶茶，冰的，她意思性地吸了一口，觉得三分糖也很甜，而她不嗜甜，“你说的高柏彬？”
女生歪歪脑袋，以为她不知高为何许人也，遂介绍：“以前是一个十八线巨巨巨糊小鲜肉，这两年勉强翻身三线……了吧。像你这么有气质的姐姐一看就是现充，不怎么看剧，因此不知道他。”
作为一名万年NPC，听到人夸她有气质，何枝不住窃喜，低头又啜了口奶茶。
她“唔”了一声，问：“你粉他？”
“其实，我姓高。”
“我姓何。”何枝没经大脑地接道。
房间里头的人开门出来：“高惠，是你同学过……何枝？”
厅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阳台的窗户敞开，夏夜的晚风能带走从前毕业季分别的不舍，也能带来多年后的不期而遇。
“你们认识？”高惠率先打破沉默。
“冤家路窄啊。”高柏彬走上前，翻桌上装奶茶的袋子，“我的呢？”
他转头，看见自家妹妹和何枝人手一杯，不满道：“你把我的那杯给她了？”
高惠理所当然地说：“她是客人啊，这么小气干嘛？”
“你能喝冰？”高柏彬皮笑肉不笑地问何枝。
闻言，高惠悄悄睐一眼她哥，又望了一眼何枝。
脑子里闪过高柏彬以往女友的模样，恍然大悟：“哥，你新的女朋友？”
何枝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的女……”
高柏彬话没说完，何枝打断他：“前两天是谁亲口说，能追到我就好了。”
“反正不是我。”他宁肯承认自己鱼的记忆。
何枝云淡风轻：“我这有录音，别想抵赖，糖水店的老板娘是第三方证人。”
高惠一脸吃瓜表情，被高柏彬轻轻揪住耳朵：“去楼下再给我买一杯奶茶。”
“叫外卖不就好了？”高惠嚷嚷。
他咬牙切齿：“外卖哪有你亲自买给我的香。”
心知她哥故意支走她，高惠对他吐了下舌头，脚底抹油溜了。
临走前，不忘跟何枝说：“今天刚搬过来，家里乱，下回再请姐姐来我这坐。”
何枝跟着高惠往门外走，客气道：“好啊，也随时欢迎你来我家。”
高柏彬在后面没好气地喊住何枝，见她径自走到玄关，全然不理会他，只得闪身上前拦人。
等电梯的空隙，高惠又探了个脑袋，学猫叫地“喵”了一声，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她哥：“最讨厌没有分寸感的人类啦！”
何枝被她逗乐，看高柏彬神色不善，故意收起笑，佯装扫兴地板起脸：“有事？”
“你每次的开场白只会这两字吗？”
她耸肩，心想NPC不都这样，类似游戏那句，向着星辰与深渊。
高柏彬闭了闭眼，问：“你住哪层？”
何枝指指对门。
他回身，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她可真会选地方。”
“你妹？”
他莫名其妙：“你骂我？”
“……我指高惠。她刚毕业吗，在附近工作？”
“准大四备考考研，宿舍都在忙实习，舍友每晚报复性熬夜动静不小。校区在这边，她就找了附近的公寓搬出来住。”
“难怪。”
“难怪？怎么听你语气不是我选的住处还有些遗憾啊？我说，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十年以前，他也这样问过夏泽森。
有的人年岁长了近一轮，却依旧会犯年少时犯过的错误，就像上周吃到饭堂难吃的饭菜，过一周忘记了，下次看到继续点同样的菜。
“我很想对你扯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何枝面无表情，“很遗憾，暗恋你的剧本太难了，得请别的NPC来演，下一题。”
“我可以自动理解为你在欲擒故纵。”高柏彬没少出演偶像剧，他压低声音，仔细地凝视对方的眼睛。
“好油，”何枝掩住唇，不留情面地点评道，“你等我一下。”
她绕过他，回自己的公寓。
我，我油？高柏彬一手叉腰，转过身，像只哈士奇一样，吃瘪到失语，却无意间看清了她输入的门锁密码。
进屋拔了手机充电线，返回来调出聊天记录，举在他面前，何枝抬抬下颌：“住的挺近，你说的。”
“所以呢？我们俩同城，从你这到我住的地方，开车只用四十分钟，比起那帮远在天南海北散作满天星的同学，是挺近。”
何枝懒得跟他贫，只道：
“前两天你跟我说这话，今天你妹就搬到我对门，如果我是什么小言女主，不用说，这一定是你蓄谋已久，精心策划，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幸好我一向定位清晰，清醒认知我是万花世界的一名NPC，高惠搬过来是我跟她之间的缘分。
至于你，以后过来找她，我们难保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你当我是妹妹的邻家姐姐就好，烦请言行举止对我客气点。”
“士别十年，当刮目相看，口才不错。”高柏彬冷笑。
“承让。”
“周末有空吗？别再回我‘有事’两个字！”
“补觉，不约。”
“夏泽森想见见你。”他大言不惭地扯谎。
“我在班级群，转告他，可以直接加我。”
“你的门锁密码是北瓷生日？”
他的话猝不及防，何枝怔愣，半晌才说：“你的视力挺好。”
“你们一直有联系。”
果然上苍捏她人设时，编程写了老实人的代码。
要不然怎么从小到大，说过的谎，两三天必被揭穿。
想到前晚才骗他说自己跟北瓷散了，何枝两指一对，承认道：“如你所见喽。”
“怎么防我跟防狼似的，”高柏彬自嘲一哂，“她也回来发展了？”
“你可以直接问她。”
“这不互删后，没她联系方式。”
“那就相忘江湖呗。”
他撅嘴：“你真冷漠。”
“告诉我夏泽森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考虑帮你尝试问问北瓷愿不愿意加回你。”
高柏彬“嚯”了一声：“你不是自诩什么NPC，和久别重逢这种剧情绝缘吗，怎么还会好奇是不是有人惦念了你十年？”
倒打一耙是懂你的，何枝腹诽，面上淡然道：“我对他是挺好奇，想跟他取取经，问问他怎么做到认识你这样的定时炸弹仍能不受其扰。”
“各退一步好吧，”高柏彬举起双手，凌虚一按，“你帮我问北瓷的意愿，我呢，也约下泽森，你们之间的事，让他亲自跟你说，我不掺和。”
何枝思索片刻，道：“勉为其难。”
“一言为定。”他举起手，做出拉勾的动作。
何枝用拳头点了一下他的小指，笑他：“小家子气。”
不料转身被门口的箱子绊住脚，打了个趔趄，何枝撑住墙，瞪了眼笑得幸灾乐祸的高柏彬。
她咕哝：“一点当哥的自觉都没有，行李全让妹妹搬。”
“姐姐误会啦，”高惠回来的恰逢其时，“哥他本来在外省拍戏，知道我今天搬家，不放心我一个人跟车搬家公司，特意赶过来。吃晚饭的时候，我看他打盹，一副快睡着的模样，就让他来我这，在书房沙发先凑合眯一觉。”
“好吧，”何枝点头，没有诚意地说，“你是好哥哥，是我误会你。”
高柏彬无所谓道：“你对我的偏见不差这点。”
“不过也是因为哥硬要拉我先吃饭，让搬家公司把行李全丢门口，害得我还得自己再搬一次！”高惠幽怨，气鼓鼓瞪他。